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黨的二十大提出,“構建初次分配、再分配、第三次分配協調配套的制度體系”。黨的二十屆四中全會在部署完善收入分配制度任務時強調,“加強稅收、社會保障、轉移支付等再分配調節”。這些要求具有很強的針對性,有助于把完善收入分配制度與普惠性、基礎性、兜底性民生建設更好銜接起來。完善收入分配制度、顯著縮小收入差距,既是“十五五”時期人民生活品質不斷提高的階段性要求,也是保障和改善民生、促進共同富裕和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更長期目標。與此同時,改善收入分配還有助于提高居民的消費能力和消費意愿,破解經濟增長的需求側制約。
改善收入分配面臨的緊迫任務
得益于扎實穩固的民生保障和改善、脫貧攻堅戰略的實施以及成果的鞏固拓展,我國收入分配狀況得到明顯改善,為黨的十八大以來共享發展的成效作出貢獻。20世紀80年代初到21世紀第一個10年末期,即中國經濟高速增長時期,居民對改革開放和發展成果的分享,主要靠的是經濟增長帶來的做大“蛋糕”效應,同時收入差距有所擴大。例如,反映城鄉差距的收入比率(以農村居民收入為1),從1982年的1.98提高到2007年最高點3.14;反映城鄉居民整體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,從1982年的0.285提高到2008年的最高點0.491。在達到最高點之后,隨著一系列改善收入分配政策的實施,城鄉居民收入比和基尼系數分別下降到2024年的2.34和0.465。
黨的二十大指出,“中國式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”。按照這一要求,實質性縮小收入差距仍然任重道遠。改善收入分配面臨的現實任務,是有效緩解居民收入的增長壓力,補足民生保障的短板弱項。一般認為,城鄉收入差距至少要在2.00以下、基尼系數要在0.4以下,才能表明一個社會具有比較均等的收入分配格局。
從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和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基尼系數兩個指標看,近年來發生了一些趨勢性變化。在統計意義上,城鄉收入差距是整體收入差距的一個組成部分,整體收入差距分別由城鎮內部收入差距、農村內部收入差距和城鄉之間收入差距構成。在21世紀第一個10年末收入差距達到最高點之前,城鄉收入比率的變化同基尼系數保持高度一致。在收入分配得到改善、兩個指標均開始降低之后的時期,一方面,城鄉收入差距的降低幅度更大,且保持持續降低的趨勢,表現之一便是農村居民收入的增長速度始終快于城鎮居民收入;另一方面,基尼系數降低幅度相對小,在降低到2015年0.462的最低點后,便處于徘徊的狀態。相應地,城鄉收入比同基尼系數的變化軌跡出現分野,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縮小,不再以同樣的程度帶動整體收入分配的改善。
如果城鄉之間和農村內部收入差距縮小幅度,均大于整體收入差距的縮小幅度,意味著城鎮內部的收入分配改善相對滯后。聯合國大學發展經濟學研究院的數據,印證了中國收入分配的這種分化趨勢,也支持由此推論出的相關結論,更直接給出了城鎮內部收入差距有所擴大的數據依據。例如,從2015——2020年期間的基尼系數看,全國和農村分別降低了3.9%和5.0%,城鎮提高了1.4%;帕爾馬指數(最高10%家庭與最低40%家庭的平均收入比率)全國和農村分別降低了6.4%和6.8%,城鎮提高了3.9%。近年來,城鎮收入分配改善不明顯的情況,與結構性就業矛盾,特別是自動化沖擊崗位和平臺就業權益保障不充分,均有密切關系,如果不能良好應對,人工智能的廣泛滲透不可避免會進一步加劇這種局面。
更加突出再分配政策的必要性
改善收入分配,需要初次分配、再分配、第三次分配同時發力、協調配套。誠然,居民收入增長和經濟增長同步、勞動報酬提高和勞動生產率提高同步、中等收入群體持續擴大等重要目標,都需要在初次分配領域發力。然而在更短的時間區間達到共同富裕方面的更高目標,僅僅依靠初次分配領域的相關機制則力有不逮。作為一個規律性的趨勢,在不同的發展階段和時期,特定的分配領域面臨更突出的短板,需要與時俱進地改變政策優先序。當前,再分配領域應該被賦予更為優先位置。因此,從“十五五”時期到2035年基本實現現代化,加強再分配的作用是突出目標導向和問題導向的必然要求。
勞動力市場兩極化以及收入差距擴大,實際上是一種市場失靈現象。在經濟發展和生產率提高的過程中,資源需要靠要素市場化配置,勞動力要素也不例外?!皠撛煨云茐摹笔翘岣咭嘏渲眯实谋匾獧C制,而創造性和破壞性通常是相伴而生、相反相成的。一方面,勞動力市場本身并不會自動產生促進生產率分享的“涓流效應”,在那些處于技術創新前沿的行業就業、技能符合市場需求的勞動者從創造中獲益的同時,在低生產率行業就業、技能與技術進步不相適應的勞動者,則在破壞中成為受損者。另一方面,由于勞動力這種要素承載于人本身,不應像其他物質要素那樣被“市場出清”或“破壞”。以政府為主導的社會保障網建設,以及具有普惠性的基本公共服務供給,是矯正勞動力市場失靈的必要制度安排。
在人工智能發展和應用這一顛覆性技術進步中,創造性與破壞性并存的性質表現為對勞動力市場的“雙刃劍效應”。一方面,新技術可以大幅度增強勞動者的能力,使其從事以前不能勝任的工作任務,從這個意義上來說,人工智能具有就業創造的功能。另一方面,旨在提高勞動生產率的新技術應用,往往會導致包括勞動力在內的要素投入減少,產生就業破壞的后果。在技術進步和結構變革過程中,就業創造和就業破壞都不可避免,只要就業創造大于就業破壞,就可以取得積極的初次分配效應。例如,在2012——2024年期間,中國城鎮累計新增(或毛增)就業崗位1.67億個,其中有累計5300余萬個崗位流失,累計凈增就業崗位1.13億個。人工智能將前所未有地提高生產率,也難免前所未有地沖擊就業。對于勞動者個人來說,無論具有怎樣的教育背景,都可能遭遇就業沖擊,必要的選項是從再分配領域入手,進行普惠性的社會保護。
迄今為止,中國居民收入基尼系數仍然高于0.4,說明初次分配不足以完全消除收入差距。放棄“涓流效應”的幻想,必然要求確立影響收入分配的政策取向,從加大再分配力度出發,完善社會政策和推動制度建設,形成分好“蛋糕”的機制。大多數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(OECD)國家,素以通過再分配大幅度降低收入差距著稱。在進行再分配之前,這些國家的市場收入基尼系數平均為0.473,在通過稅收和轉移支付實施再分配之后,人均可支配收入基尼系數平均下降到0.324,意味著再分配使不平等程度下降了31.4%。智利、哥斯達黎加、墨西哥和巴西等國則是反例,由于這些國家再分配力度甚微,僅使平均基尼系數降低9.8%,使其與其他OECD國家產生巨大差別,市場收入基尼系數平均高出3.8%,人均可支配收入基尼系數則高出36.5%。
推動完善再分配功能的制度建設
改善收入分配的直接目標是縮小收入差距,更全面的目標則是縮小乃至消除生活品質差異,使全體人民更加均等地分享現代化建設的成果。再分配政策所要達到的目標和應該采用的手段,既包括調節收入分配制度,更主要地體現在完善基本公共服務供給體系上。具體來說,就是以幼有所育、學有所教、勞有所得、病有所醫、老有所養、住有所居、弱有所扶為目標,圍繞以生育、養育、教育為核心的人口生育支持政策,以就業、保障、培訓為核心的公共就業服務,以養老、助老為核心的應對老齡化政策,以醫療衛生、社會保險、社會救助為核心的社會保障體系,以及保障性住房政策等,在全生命周期中為居民提供更多、更好、更均等、更普惠的公共品。
各國現代化的一般經驗表明,如果說在較早的發展階段上,生活水平改善和勤勞致富主要依靠來自市場的私人收益的話,隨著經濟發展進入更高階段,人民生活品質改善越來越大的部分,則來自基本公共服務的范圍擴大、數量增長和質量提升。正如著名的“瓦格納法則”及其當代版本所揭示的那樣,一個國家的更高發展水平,通常對應著更高的政府社會性支出占國內生產總值(GDP)比重,而這個政府支出正是以基本公共服務形式所進行的再分配。例如,中國作為聯合國1990年發布人類發展指數以來,唯一從“低人類發展水平”組、跨過“中等人類發展水平”組、進入“高人類發展水平”組的國家,主要得益于高速增長時期人均GDP的大幅度提高。隨著高速增長轉入高質量發展、中國人類發展指數的進一步提高,盡快躋身“極高人類發展水平”組,需要更加依靠教育和健康這兩個發展因素的貢獻。
這個規律也為OECD國家實施再分配政策的效果所證明。在這些國家,采取轉移支付方法改善收入分配的效果,比通過稅收達到的效果要明顯得多。例如,根據OECD官方數據計算其中23個國家的算術平均值,2018年轉移支付降低收入差距的效果,大約是稅收效果的3.5倍。誠然,中國稅收調節收入分配的潛力尚未得到充分發掘,如果中國的直接稅占稅收比例與國際水平更趨一致,可通過對過高收入的調節,產生可觀的再分配效果。按照普惠性、基礎性、兜底性的要求,中國社會保障體系尚不夠完善,尤其是在老有所養方面存在著不少短板和堵點。通過拓展公共品的內涵和外延,更多更好地使用轉移支付手段保障和改善民生,歸根結底是調節收入分配,以分好“蛋糕”來支撐做大“蛋糕”,是實現公平與效率有機統一的重要途徑。
(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)
( 編輯:劉瓊 送簽:徐雅維 簽發:林燕 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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